□记者 任柯霓 通讯员 代瑞雪
5月10日，陈康年满36岁。在本命年，他收获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12天前的4月28日，在四川省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大会上，着一身红工装的陈康作为受表彰代表上台领奖，接过了“四川省五一劳动奖章”这份沉甸甸的荣誉。
与共同登台的其他获奖者相比，陈康的相貌还很年轻。眉宇间若隐若现的一条细纹，让他显得沉稳、冷静。
自2013年7月参加工作至今，不过11年的时间里，跟随四川盆地天然气工业进入黄金发展期的步伐，陈康在充满挑战的石油与天然气地球物理科研领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与方向。
有志少年郎结下石油缘
自从“小镇做题家”这个网络词汇出现后，陈康有时候就会用这个词自嘲，因为他也出身于一个小镇——重庆市忠县黄金镇。黄金镇不大，但足够滋养他。凭借优异的高考成绩，陈康于2006年考取了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地球物理学专业。
家里并没有人从事石油行业，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呢？
2005年的一个周末，正在读高二的陈康放学后发现家里热闹了起来，连家门口的那条街道都热闹了起来。一群穿统一工服的汉子正在家里进进出出，外面还摆着一些待整理的生活用品以及各种他没见过的仪器和设备。母亲告诉陈康，这都是石油局的人，准备在附近的山里找天然气；从这天开始，他们会在家里租住一段时间。
也许就在那时，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转动。但那时的陈康并不知道，自己和石油的缘分就这样结下了。
往后的日子里，陈康注意到，这群石油人的工作时间好像不太固定。他们不分昼夜地拿着设备和仪器出去，经常一身泥、一身土、一身黑油或身上沾满荆棘地回来，回来的时间也不太固定。这时的陈康还不太清楚，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
为了利用好时间，陈康习惯在洗漱时默记语文课本中指定背诵的篇目。石油小队借住那段时间，陈康正好在反复记忆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每当背到“巴山楚水凄凉地”这一句时，陈康就会停下来，不自觉地联想到家里那群石油人。
重庆是山城，忠县境内山脉连绵不绝，黄金镇也不例外。这里属于刘禹锡笔下“巴山楚水”的范畴。但同属他乡来客的石油人的状态，好像和刘禹锡表达的感受并不一样。他们队伍庞大，有几百人之多。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声音洪亮，每天乐呵呵的，看起来充满了力量。陈康默默观察着。
后来再熟悉一些，石油人会主动帮家里干活，闲下来的时候还会和陈康的父母喝酒、摆龙门阵。每当这时，陈康都会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这时，他知道了他们是地震采集队，也第一次听说了物探的概念，了解到他们现在做的工作是找油找气获取资料的第一步。
这群石油人不知道，他们的到来为一位即将成年的少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甚至影响了他今后的职业生涯选择。
流年似水，本硕7年，工作11年，这群石油人走进陈康家是快20年前的事情，诸多相处的细节陈康早已记不清了，但“有趣”和“正能量”，是他们留给陈康的关于石油人的第一印象。
一年后的高考志愿，陈康毫不犹豫地填报了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地球物理学专业。
陈康很适应大学校园以自我探索为主的学习模式。地球物理专业需要学习者具备的专注品质和钻研素养，他几乎完美匹配。基于感性认知选择的专业，居然成为自己性格特点和智商、学商的完美载体，这是超出他意料的。就这样，陈康的优异进入了新层次。
确定保送本校硕博连读后，陈康利用完成本科毕业论文后的那段时间，开始自学编程和推导公式。只要开始了，他就能静下来、沉下去。为了一个程序，他会密密麻麻地写1万多行代码；为了推导一个公式，他可以写满几十页A4纸。512页的《地震勘探原理》是地球物理专业的基础原理书。大部分人在学习这本书时，主要是使用和套用其中的公式，陈康却把这本书里重要的公式全部推导了一遍。他相信，这个过程总会让自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读研二时，陈康已在核心期刊发表了多篇论文，超过了当时学校规定的博士毕业标准。他决定放弃硕博连读，拿到硕士学位就参加工作。
这时，陈康在青岛已经待了快6年。蓝天碧海的自然环境、特色风格的漂亮建筑，青岛很美很好。但他想家了，今后的人生想在巴山蜀水的怀抱中度过。凭借在学校优秀的学术表现，他争取到了到西南油气田公司勘探开发研究院实习的机会。
3个月的实习中，陈康用优秀的表现给一起工作的前辈和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实习结束回到学校后，结合实习时的项目和研究，他发表了一篇在个人学术生涯中具有重大意义的论文——《基于反射率法的TTI介质正演模拟》。这篇文章应用地震波反射透射原理，精细研究了地震波在TTI介质中的传播规律。即使放到现在，这也是少有人驻足的研究领域。10余年后的今天，这篇论文与他现在所做的关于四川盆地致密气、茅口组叠前地震预测研究再次产生交集。
从攻坚突围到创新出圈
2013年7月，陈康正式入职西南油气田公司勘探开发研究院。他很幸运，赶上了四川盆地天然气工业发展的黄金时代。
初来乍到，他就接了一个大活。2011年，震旦系-下古生界高石1井灯影组取得重大勘探突破。但是，高磨地区灯影组小尺度缝洞地震预测、高产井地震响应模式等难题一直没有解决，影响了“台缘带”的勘探开发进程。简单说来，就是要想办法在6000米以深的地下找到厘米级有利缝洞储集体。现在，这个接力棒交到了陈康手中——他被任命为灯影组科研项目长。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带的锐气，也许是“艺高人胆大”赋予的底气，面对世界级难题，陈康没有丝毫退缩。或者说，他没有焦虑的时间。只要望见办公室墙上悬挂着的四川盆地油气资源图，他就会心潮澎湃——西南油气田公司拥有的18万平方公里的矿权范围里，亟待揭开的油气地宫还有太多，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大四时一遍又一遍地编程练习，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有了这个基础，他自己再次编写了2万余行代码，开展了上百组模型对比。他还和团队一起深入分析地震波在缝洞介质中的传播特性，适时调整研究思路与攻关策略。在加班的夜晚、在回家的路上，他时刻思考着解决方法，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无数个推算公式。
终于，他和团队一起破解了小尺度缝洞地震波场的密码，揭开了深埋于地下5000多米的高磨地区灯影组气藏的神秘面纱。这项被鉴定为国际领先水平的技术，亮点在于能在6000米深的弱信号中“扫描”到厘米级的缝洞储集体。这意味着在地下找油找气时，对目标对象的定位和描述实现了精确度从米级到厘米级的跨越。
这是一个持续完善发展的过程。2014年，陈康带领团队刻画了灯影组有利“台缘”地震相带，明确了灯影组勘探开发的重点区块；2015年，首次提出了“宽波谷”的地震响应模式，支撑了“台缘带”开发井位的部署和开发方案的编制；2017年，在关键时刻提出高石110井轨迹调整和设计方案，实现了台内第一口工艺井高产，确保了高石19井区探明储量的成功提交。
最终，这些成果支撑了灯影组90余口井的井位部署，支撑了国内首个小尺度缝洞型气藏的高效勘探开发。在这个过程中，他和团队还集成了西南油气田公司首套物探软件《地震模拟分析系统》。基于该项目，他主持完成的“四川盆地小尺度缝洞型储层地球物理评价技术”，代表西南油气田公司物探专业首次获得中国地球物理科学技术进步奖和集团公司科技进步奖。
与象牙塔里的科研偏理论不同，在灯影组科研项目里前进的每一步，都让陈康对在企业内从事科研工作的认识变得更加务实和成熟。在企业，科研必须以服务勘探开发为导向，必须将科研成果快速转化为生产一线用得上的东西。
2019年，陈康竞聘上了地球物理研究所副所长岗位。他要思索的不再只是高磨地区灯影组，还要考虑如何带领团队解决四川盆地其他重点领域的“卡脖子”难题。
长期以来，四川盆地的勘探开发对象以构造气藏为主，即通过找到地下海拔的高部位，就有希望找到有利的油气成藏。但经过60余年的油气勘探开发，盆地内好吃的“肉”基本吃完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陈康和同事们面对的，正是四川盆地勘探开发对象逐步由构造气藏向岩性地层气藏转变。岩性地质体隐蔽性强，导致目标体总是看不到、找不准、打不好。这无疑对物探技术提出了更高要求。
陈康顶住压力，主动挂帅。2019年，他同沙溪庙组团队成员一起探索纵横波联合刻画等方法，刻画出多条隐蔽河道，推动四川盆地成为国内多波勘探面积最大、成效最显著的地区。
结果是理想的，但这个过程很煎熬。陈康说，2019年是他参加工作后过得最为艰难和挣扎的一段时光。那时，31岁的他“新官上任”，经历了因管理经验不足，害怕带不好团队的能力恐慌。具体业务挑战同样巨大，一项接一项的重要工作接踵而至。为了圆满完成每一次任务，他在那一年有至少四分之一的时间睡在办公室。
还好都坚持了下来。再回首，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段经历最终转化为滋养陈康向前的动能，让他面对工作时能够游刃有余。
重在坚持的团队领导者
网络百科对长期主义者的释义是，指那些践行长期主义的人。他们深信时间的魔力，懂得在漫长的岁月里积累和沉淀。以这个角度来衡量，陈康是标准的长期主义者。
大学时非计算机专业出身，却愿意花大量精力去学习编程，即使这在当时看来并没有多大用处。工作后，陈康在科研上的判断力和洞察力常常让同事感到不可思议。了解后就会知道，他的秘诀在于提前准备和规划。
物探科研的周期往往较长，一旦决定涉足某个方向，陈康就会用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探索。目前，正在读在职博士的他，将研究方向指向了多波勘探、灰岩出露区地震勘探。这又是一个目前少有人涉足的领域。
当团队或同事花了大量精力却成效不明显时，陈康的想法总是很乐观。他说，不能只看结果，过程中的收获同样重要。
在西南油气田，科研院所的员工结构总体比较年轻化，陈康所在的地球物理研究所也不例外。近年来，这里会集了来自国内外顶尖油气高校的毕业生。
带领这样一个年轻、优秀、有活力的团队，陈康给自己定下了简单、直接的带队伍思路——以身作则、技术过硬，为大家多考虑、多争取机会。他相信，只有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进步和获得感，团队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2022年成为地球物理研究所所长后，他对大家的规划具体而清晰——3年内让每名科研同志有专利、有论文。因为专利和论文是科研工作者的核心竞争力。
目标在有条不紊地实现中。自陈康任所长以来，所里申报专利80余件，发表文章200余篇，获得各类高级别奖项30余项；1名青年入选自然资源部青年科技后备人才，1名青年入选集团公司科技英才，3名青年入选西南油气田公司英才计划。
成绩硕果累累，荣誉纷至沓来，但陈康始终保持低调。每当言及相关话题，他说得最多的是，感谢单位和组织提供的平台和机会，工作都是和大家一起干的。更少地谈论自己，更多地提到团队，是陈康的一贯风格。
但点点滴滴大家都看在眼里。陈康可能不知道，在同事们的眼中，自己有很多优点和优势，比如“有超出同龄人的判断力，善于抓事物的本质”，比如“善于识人，能把团队里每个人的长处和潜能发挥出来”，比如“责任感和使命感强，格局大”……
地球物理研究所所在的楼层中央，是西南油气田公司的井位论证大厅。对于在西南油气田科技大厦工作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庄严之地——西南油气田公司重要的勘探区块都会在这里被最后圈定。科研人员夜以继日收获的成果，即将从这里出发，抵达勘探一线。每当这个时刻来临，井位论证大厅就会挤满科研人员，等待领导和专家最后的选择和决定。很多时候，这种讨论会持续到深夜。
无数个加班的夜晚，走廊一片寂静。望着空旷的井位论证大厅，陈康希望这个房间又一次热闹起来。因为这里亮起的灯光，就像是西南油气田持续高速发展的灯塔。
本版图片由勘探开发研究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