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军

清早，钻工魏勇在活动房的铁床上铺了一张宣纸，在小碟子里倒了些墨汁，开始练习书法，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叫他。

“咋还不出门呢？不是约好一早去李子坪村吗……”

魏勇脑袋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毛笔，回头看到陈亦强的脑袋贴在窗玻璃上，冲着他瞪眼睛。

昨晚，陈亦强和他约定，今天要去李子坪村，拜访一位老人。

老人名叫吴稻田，70来岁，是个残疾人，能用两个手肘夹着笔头写字作画，特别是那一手漂亮的柳体字，让魏勇和陈亦强佩服不已。

两人也是偶然认识老人的。

一天下班，两人去河边散步，天边突然滚过一声惊雷，转眼间大雨滂沱。他们赶紧钻进旁边的石洞躲雨，猛然发现里面竟然坐了一个太婆，她的身旁有一个背篼，里面全是土豆。

“挖着土豆呢，雨就来了。”太婆皱着眉头，对魏勇和陈亦强说。

太婆的家就住在井场对面山上的李子坪村。

雨停下来，魏勇和陈亦强就帮着太婆把土豆背到村子里。

刚走到村口，魏勇听到几声狗叫，一个光光的脑袋突然从旁边木屋的窗户里伸了出来。

“梁家婆婆，你孙子又从城里回来了吗？”木屋里的大爷问道。

“哪里的话，”太婆回应道：“这俩孩子是山坳里石油队的呢……”

太婆的房子就在木屋的旁边。

太婆掏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一只大花狗从门里冲了出来，魏勇一阵惊慌，一背篼土豆落了满地。

木屋的门“吱呀”打开来。一个穿白布衫子的大爷走了出来，他佝偻着身子，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说是拿着，其实是用两个手肘夹着，因为两个手臂都只有上半部分。

大爷把毛笔丢在一旁的石条上，蹲下来捡土豆。他脑袋光溜溜的，脖子上系了个白布带子。捡土豆的时候，带子在地上拖来拖去。魏勇看到带子上写有几个字——好学而不贰，他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回头看到陈亦强的眼睛，也紧盯着那几个字看。

魏勇和陈亦强都喜欢书法，两个人就是因为共同的爱好才成为好哥们儿的。下了班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练字，有时候是去魏勇的房里，有时就带着笔墨去安静的材料房，在铁皮桌子上铺开宣纸就开始练毛笔字。

井队大门口那副长达三米的对联：“钻台奏乐唱豪情，肩担日月走千山”，就是两人在材料房的铁皮桌子上写出来的。魏勇写的上联，陈亦强写的下联。

两人学的都是柳体字。由于没有人指点，两人都觉得他们的字“不怎么样！”

突然看到老人带子上的字，两个人的眼睛都放了光。带子上面的字正是柳体字，字体遒劲刚健，疏朗豪放。

捡完地上的土豆，大爷回到了他的木屋。魏勇和陈亦强站在屋前，久久不愿离开。

“这个吴稻田呀，年轻时是村小学的老师呢，后来给队里修水渠时炸掉了双手，成了废人，只知道写字……”

从太婆家里出来，魏勇和陈亦强敲开了老人的房门。

走进房间，两人都眼前一亮。房间的木板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法和水墨山水画，屋子的角落散乱着写满字的宣纸。

“你们一定也喜欢写字吧！”老人说。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老人古铜色的脸庞上。魏勇和陈亦强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送你们几个字吧。”

老人走向窗前的旧桌子，铺了一张宣纸，用双肘夹起毛笔，蘸满墨汁，嘴里深吸了一口气，写下“志存高远”几个字来。

夕阳照在洁白的宣纸上，魏勇和陈亦强感觉那些字从纸上浮了起来，每个字都放着光。

当老人放下手中的笔，端坐在木头椅子上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老人跪了下来，打算就此拜师学艺。

星期六的早上，魏勇和陈亦强相约去李子坪村看师父。他们先是去山下的小镇上买了两瓶酒，割了五斤多猪肉，然后朝着后山走去。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红色的工衣在盎然的山野间，显得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