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看!那微黄的杏子,已经从绿叶的掩映中跳了出来,给予了这片黄土地诱人的芬芳。
这片土地往常是萧瑟的,从春天开始,这里就苏醒得缓慢,就像尚处于冬眠之中的动物,轻轻呼吸,然一动不动。
去年的枯草被风吹得昏了头,连片的枯黄渲染出大地的底色,缺乏生命的跃动之彩。
那日,我坐在窗前,阳光正暖,风吹在脸上,罕有的柔和,除了往日的尘土气息外,意外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于是,我走了出去,在半山坡上,我看见了一棵杏树。
没有一片杏叶,只有那雪白的一树杏花,娇嫩的,让人不忍触碰。我凑上前去,一股馨香袭来,顿感神清气爽。毕竟,嗅惯了尘土气息的鼻翼,还是十分享受这股难得的香气。
放眼望去,这座山上只有这一棵树。越过这座山,周围的几座山依然荒凉。土地上没有草绿的迹象,只有这棵树上的花儿兀自开着。开得那么淡然,似乎丝毫不畏惧风沙的侵袭,也不在意枯草的白眼,就那样傲然开放着。
这一树雪白的花,就像冬日里那落在树枝上的浅浅白雪,没有大雪压枝头的厚重感,有的只是如白蝶栖枝般的轻盈。
我站在树下,像打着一把杏花大伞,遮挡住了这黄土塬的骄阳,甚至有几分惧怕那冷酷的狂风袭来,它一定会嫉妒这一树花的美,只要张牙舞爪一阵,那些花儿肯定会扑簌簌地落下来。那狂风中坠落的花瓣雨,就像春之殇,摇曳成密集的疼,滴落成黄土塬的泪。
这些杏花,堪称黄土塬最早的报春者。与江南的花红柳绿相比,这些花儿是弥足珍贵的。这里的石油人更是珍惜着花开的短暂时光。大家穿着红工衣徜徉在树下,一遍遍地抬眼望着,舍不得离去。好像他们走在这棵树下,就拥有了整个春天。女员工们尤其喜欢在树下拍照,红的衣,粉的花,笑的靥,感觉整个春天都微笑着。她们把照片发给亲人,让父母和孩子看到自己在黄土塬上快乐的一面。然而在多少个平淡的日子,在风沙袭卷中,她们望着光秃秃的大山,想家的情愫跟着风一起张扬,泪水就流淌出来,又被风吹干,只有那两道泪痕记录下了她们的哀伤。
很小的时候,我家门口就有一棵杏树。那时候,我们在石油大队的窑洞里住,门前有着自来水管,水管下有个青石板。洗衣、洗菜水顺着石板潺潺而下,在水沟的边上有一棵杏树。杏树旁就是我家的菜地。
每到春季,那一树的粉色花儿开得艳丽,成为我对花儿的最初印象。在“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之时,我对这棵树的渴望更加强烈,从指头大小的青杏一路品尝到杏子熟时,在苹果梨子都需锁到箱子的过往,那一树的杏子成为我们兄妹最好的零食。
有亲朋需要坐车出远门的,也专门到我家讨要几颗青杏,说是酸杏子能治晕车。到底治不治晕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最便宜的零食,可以随便摘吃。我和小伙伴们连看电影时,也将杏子装满衣兜,边看边享用着。现在真是佩服那时候的牙齿,吃了一肚子酸杏子,牙齿还不会酸倒,第二天吃饭时照样能吃掉两个夹着油泼辣子的馒头。
有一天突发奇想,我把那酸杏子洗净,摘掉核,切成片去炒。那种味道不是母亲炒的酸菜味,而是一股酸涩的奇怪味道,不好吃,终作罢。
长大后,我每年都会去买些杏子来吃。但总是浅尝几个,一是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二是牙齿已经受不了那股酸劲。每年吃杏子,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在那品咂之中,贫穷而快乐的童年生活似乎都浮现了出来,那是酸涩中的甜蜜回忆。
命运似乎从来没有打算把我丢到黄土塬之外。参加工作后,我依旧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这片土地,看久了,眼睛似乎都麻痹了。春天姗姗来迟,夏天匆匆而过,所以每一片绿色都是值得珍惜的。为了使看似寂寞的春天热闹起来,当地还举办了杏花节,欢迎大家去踏春赏花。我去参加过一次,几棵较为密集的杏树都开花了,虽然没有汉中油菜花的壮观,但也算是黄土塬的一道风景。花开了,青杏也离得不远了。
黄土塬的夏日好像真是一夜间到来的。昨天旷野里还是满目苍黄,今日就有毛绒绒的绿草蓬勃生长。
好像就在转眼之间,油田倒班点的院子里,有一簇簇的石竹花开放着,成为了夏日里最美的风景。
曾经报春的杏花已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果实。院子的公寓楼前,有两棵杏树的果实长得特别稠密。其中一棵结着绿玛瑙般的果子,在绿叶的掩映下,看起来并不怎么诱人。另一棵就不一样了,黄色的果实像灯笼般挑在枝头上,有的还挤挤挨挨的。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我分别摘下一颗黄的和绿的。望着那尚硬的绿色果实,已经没有勇气吃下。黄杏子已经熟透了,果肉柔软,时间已经赋予了它甜蜜的气息,咬下去酸甜可口。
又想起山坡上的那棵杏树。此时,那棵杏树一定坠满了果子。有夏风拂过,那饱满的果实就像铃铛般震响了收获的讯息。石油人走过树下,望着那满树的果实,定会笑得像当初看见花儿般——欣喜于黄土地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