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军
一大早,李军就去了石油路口,他要等一个人。
昨天,朱强打来电话,说今天要过来看他。
朱强是李军在钻井队时的朋友,两人已经有快十年没见面了。
当年,他们在同一栋活动房里住了两年半。李军还记得他刚分到井队的时候,朱强正在住院。
那是个下午,师傅陈天贵把李军带进那个活动房,指指靠门的床:“这是你的床。”又指着对面的床说:“这是朱强的床。”
朱强的床干净整洁,上面铺了深蓝色的床单,枕头是竹丝编的,枕头旁边靠近墙的地方,放了一个形状怪异的树根,上面雕了一个人的形象,虽然刀工不怎么样,但身为石油后代的李军,一看就知道那是王进喜。他忍不住拿起根雕细看,有些爱不释手,忙问师傅朱强去哪了。
“突发阑尾炎,昨天被送到了山下的卫生院。”师傅说。
李军把根雕放回了朱强的枕头旁。
“在他阑尾炎发作之前,还救了一个人。”师傅说,“昨天上午,一个小孩落进了打水房边的小河,让朱强碰到了,就跳下河把小孩救了起来……结果他自己夜里突然发起烧来,被大家送到了乡下的卫生院,竟然发现得了阑尾炎……”
一个在树根上雕刻王铁人的钻工,因为救人患上了阑尾炎——喜欢写作的李军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创作题材。
晚上,他就坐在刚铺好的床上,挥笔写了一篇小小说——《井场边的小河》,投到了《中国石油报》。
小说发表出来已是一个月之后。
那几天,李军因为修泥浆泵的事和朱强闹了别扭。
起因是师傅因腰椎病回老家治疗,队长就让朱强指导李军,朱强就成了李军的“临时师傅”。
李军早就听师傅说朱强做事认真,是条“犟牛”,来钻井队不到一年就获得了泥浆泵修理方面的技术能手称号。据说赛前半个月,朱强经常夜里一个人去泥浆泵房,对着一台旧泥浆泵敲敲打打,下苦功练习缸套拆装技术。
而就在朱强成为李军的临时师傅不久,钻井队就要组织师徒竞赛,朱强把这个竞赛看得很重,因此每天下班之后,就把李军留在井场练习基础操作:编绳套、打卡瓦、修泥浆泵……把李军练得腰酸背痛。
终于有一次,李军在练习泥浆泵修理的时候,精疲力竭,直言想坐下喝杯水喘口气,朱强不肯,硬要李军把最后一颗螺丝拧好才能去。李军当时就火了,把手中的扳手一撂,头也不回就走了……
接下来李军想和他搞“冷战”,心想你一个“临时师傅”,有啥了不起!
谁知第二天一早,李军正在睡懒觉,朱强从外面跑步回来,叫道:“快起来,你看这是啥?”
李军睁开眼睛,看到朱强手里拿了一张《中国石油报》。
“有你写的小说哟!”朱强说。
李军拿过报纸,副刊上果然刊登了他的那篇小说。
“你写的我吧?”朱强笑着说:“稿费分我一半……”
两人又重新和好。
那次的师徒比赛,他俩一举夺魁,赢得了200块钱奖金。
下班以后,二人去井场边的幺店子庆祝。朱强喝完一大碗老鸭汤后,又对李军讲了陈师傅的故事。
陈师傅有一次去后山挖折耳根,看到一群羊在山湾里吃草,老羊倌躺在草丛里睡觉。突然滚过一阵惊雷,羊群受到惊吓一窝蜂朝山下跑去。老羊倌从草丛里爬起来,挥舞着羊鞭,想要阻止羊群,受惊的羊根本拦不住。情急之下,陈师傅挡在下山的路口,一把逮住冲到眼前的头羊,却被另一只羊狠狠顶在后腰上……由此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李军又把陈师傅的故事写成小说,发表在了《四川石油报》上。
在这之后,朱强经常给李军讲钻井队的故事,这些故事滋润了李军的文笔,让他慢慢地成长起来。
两年之后,李军调离了钻井队,成为一个后勤单位的秘书。
转眼快十年过去了。李军整天忙这忙那,很少和朱强联系。他听说朱强已经当上了队长。
李军还沉浸在回忆中,只见一辆出租车停在石油路口,一个满脸胡子的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提了一个方形盒子。李军打量着对方,禁不住大声叫起来。
朱强比十年前沧桑了很多,只是将盒子递到李军眼前的双手依然粗壮有力。
送给李军的纸盒子里面,竟然是那个“王铁人”根雕。
李军看着那个根雕,就想起十年前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