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华

春天的阳光总是很诱人。

我坐在办公室朝向门的位置，阳光洒在树叶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廊上跳跃的光斑在门口徘徊。室内的我，也在徘徊，总想跨出门去，携阳光一起，任春风拂面，赏悦目春色。

去年大年三十，母亲住进重症加强护理病房（ICU）。十天等待的时间里，我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艰难跋涉，每天在煎熬中度过，或祈祷神灵护佑、或抱怨命运不公……各种焦灼的情绪折磨着我惴惴不安的内心。

春节那几天天气格外晴好，窗外的阳光很温暖，却照不进ICU门外长长的走廊。走廊透着幽暗，ICU门外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张张愁苦的脸。第一次，我近距离看到了人生的无常、生命的无奈。

从前，家是一个温暖的代名词，无论外面多么寒冷，只要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总能听见春天花开的声音。

那时，青春正繁茂生长的我以为一路都会繁花盛开，生老病死遥远得像一段无法跨越的长河。可不经意间，那些父母健在、兄妹相聚的美好时光，仿佛永远封闭在了ICU那扇门里。曾经神采奕奕的我，眼里再也没有了自信的光，我慢慢品读生活的真相，父亲走了，母亲生病了，生活不仅会繁花盛开也会穿越荆棘，我所爱的和爱我的，终将会离去。我只是时间的过客，生命犹如一棵植物，在阳光下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凋谢……

随着ICU那扇厚重的门打开，意味着你要么永远失去，要么重拾亲情。我的心也像潮水一样时而在峭壁上撞击摔打，时而退去后心情低落。

母亲躺在ICU门内的病床上，与我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隔天涯。每天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仿佛是我们人生路上短暂的相聚；十分钟后，迫不得已地分离，却又满怀希望期待下次相见。我长久地凝视着ICU那扇厚重的门，盼望着它打开，却又害怕它打开。这种感觉如此的熟悉，像极了我们紧锁内心的那扇门，承载着人生起起伏伏的希望与绝望。门内，藏着我们难以言说的心事，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流过的泪，以及无人言说的委屈……像海水一样汹涌而来，渐渐将你淹没。即使有人在外轻叩门扉，你也推不开那扇被海水堵住的、终究太过沉重的心门。

《红楼梦》里清高孤傲的妙玉向贾宝玉递上祝寿的拜帖，自称“槛外人”，贾宝玉在邢岫烟的指点下，回复落款“槛内人”。然而，不管槛内还是槛外，身处尘世的我们总要沾染一些尘埃，滋生一些烦恼。很多时候，微笑背后，是人们难以与人言说的苦痛。

十天后，ICU的门打开，母亲被医护人员推出来，进入普通病房继续观察治疗，我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离开ICU病房的那一刻，我再度回头看了看那扇门，才发现那扇门是绿色的，之前一直在痛苦的守候中，我一直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世事的磨砺，才能做到笑看潮起潮落？

眼前，温暖的春风吹拂着门前的树叶，阳光金线一样耀眼跳跃，春天悦耳的旋律徘徊在耳边。我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走廊很长，我微扬着脸，在午后的阳光中慢慢地走着，空气很甜，阳光很暖，我仿佛被春天拥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