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

公元754年，唐代诗人岑参在古安西都护府写了一首壮行诗《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诗中写道“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这样的景象，在千年后的今天依旧如故。

轮台，位于塔里木盆地北缘，在历史的烟尘中，它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今天，它和塔克拉玛干周边诸多城镇一道，成为寻油找气人歇脚的驿所。塔里木盆地，素有油气聚宝盆之称，在这个40万平方公里的内陆盆地上，大小油气田星罗棋布，西气东输的主力气源在这里，气化南疆的主力气源在这里，诸多彪炳史册的油气勘探壮举也在这里。

古往今来，络绎不绝的商旅、征战边塞的行伍、屯垦戍边的移民、传经布道的僧侣，一次次行经沙漠周边的绿洲，一次次在“风一更，雪一更，聒碎心乡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的惦念中沉沉睡去，又一次次出发，一次次抵达人迹罕至的更远方。他们的足迹虽早已消逝在金戈铁马的烽烟岁月中，但他们的精神却从未离场，那是苍生对苍茫未知的求索，对天意难问的执着，对生而为人的成全，这一切，原封不动在石油人身上复活。

1989年，塔里木石油勘探指挥部在距离轮台177公里远的库尔勒成立。1992年，轮南油田投入开发，紧接着，西气东输、沙漠石油公路等重大工程重大建设陆续上马。30年来，共投入勘探资金192亿元，180口探井获工业油气流，探明24个油气田，形成了轮南、东河、塔中、哈得4个油气田群和库车—塔北、巴楚—塔西南2个天然气富集区，已投入开发11个油田。截至2022年3月14日，塔里木油田通过西气东输工程，已累计向中国中东部地区供气超过3000亿立方米；年产原油达505万吨，平均单井日产原油60吨，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十多倍。

数字简明，浓缩了油气从地底喷薄而出的前世今生，省略了筚路蓝缕的解放油气征程，同时，也把开发者们内心的珍重隐藏起来，把建设者们一刹那的泪水与感动忽略而过，只是简洁有力地镌刻下石油人在时间中的创造。对这片古老的土地而言，这是沧海一瞬，但对为此夙兴夜寐、兢兢业业的寻油找气人而言，是一生，是生的意义。

2009年，当吕殿杰在这片热土拍下第一张照片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要和那么多人产生交集。这些人就像钉子，深深地扎进油气勘探事业的最深处，他们能把宏伟蓝图解构成一步一个脚印的跋涉，也能将千难万险细分为咬紧牙关的坚持再坚持。他们是在黄羊和雄鹰都难以抵达的地方布下地震测线的人，也是在沙漠腹地日复一日地推进钻井进尺的人，还是在极端严酷环境中绽放笑靥的人。他们，把对家的爱和责任，把对自我的要求和期望，把对生活的理解和寄托都融进了这份有些艰难、特别枯燥、充满挑战的工作里。镜头所及，无一不是“渺小的壮举”以及“匍匐的征服”。

十年，弹指一挥间，吕殿杰跑遍了塔里木油田的角角落落，以70多万公里行程、30多万幅照片，记录和讴歌像胡杨种子一样，在塔里木盆地扎根的人们，定格他们的平凡，定格油气勘探成果背后的个体温度，把银河灿烂、繁星奔走、马不停蹄、一声叹息、满腹伤感、欣喜若狂统统封存，再交由时间发酵，终捧得这边疆岁月的一支陈酿。

十年踪迹十年心，镜头里的人，镜头外的人，都是羁旅之人，行色匆匆，后会无期。可因为记录，时间、心事、故事沉淀凝固，在古时，它会是一幅壁画、一首七律、一曲羌笛、一页竹简，能跨越时间之海，抵达更远的未来。

今天，当我们揭开这十年陈酿的封印，去凝视这些或静默、或孤单、或坚韧、或豁达的表情时，一定会明白这样的道理：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除了卑微而虔诚地、用仅有的生命去换取馈赠外，别无他法。同样，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从未停止探索，面对亘古如斯的荒凉、沉默如谜的旅途、稍纵即逝的生命，未曾却步。

透过镜头，我们看到这种张力，看到油气勘探这种对自然进行改造和耕耘的行为，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反而十分卑微十分无奈十分艰辛，时时刻刻需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毅，这也是这片土地所具有的致命吸引力，它会给予真正的勇者以奖赏，给予真正的智者以启迪：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

（注：摄影画册《走进塔里木》是著名石油摄影家吕殿杰十年心血巨献，近期由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