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梅
打小,我的小辫子是母亲给编的,头顶或发梢上的蝴蝶结,曾一度是童年最美的记忆。到了自己会编辫子的年纪,笨手笨脚的我,却又苦于自己给自己编辫子总是非常别扭。于是,那种长长的麻花辫基本只存在于我的梦中。短发示人的日子,几乎占据了我整个青春期和之后的岁月。
不过,麻花辫,一个只属于女孩子的梦想,还是一直留存在我的心底。
特别幸运,我生了一个女儿。女儿是妈妈温暖柔和的小棉袄,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女儿的长发上做文章,让我过足了编各种麻花辫的瘾,算是终于梦想照进了现实。
从女儿上幼儿园一直到初中住校前的这段日子,几乎每一个早晨,都是女儿嘴里吃着早餐,我在她身后不厌其烦地编着各式麻花辫:独股麻花辫、双股麻花辫、三股并着两股的麻花辫、两股分作三四股的麻花辫、麻花辫卷起来或盘起来……还买了各种质地、各种样式的蝴蝶结,扎在麻花辫的尾巴上,或者扎在辫子的顶部,有时心血来潮,还将多个蝴蝶结点缀在一截一截的麻花辫上,或者又将几股麻花辫结于一朵硕大的蝴蝶结之下……不一而足。
每每在女儿头上完成了一款漂亮的麻花辫,做母亲的得意和编辫子的过瘾都会油然而生,以至于女儿长大后对我抱怨,她小时候的早餐记忆,都是在埋头快速吃饭和仰头任我捣鼓她头发的俯仰之间寻求平衡。
一天,女儿回家说:“妈妈,我们班主任把我的麻花辫作为全班女生头发的参考,要求大家的头发都要像我这样活泼大方又不失端庄整洁。”据说,班主任私底下还询问过我女儿:“你妈妈是做美发工作的吗?怎么经常都给你变换着好看的发辫呢!”我听了哑然失笑,转而很是得意了一把。
曾读到唐诗“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是指仕女对着镜子看着梳理好的发髻,又反复仔细地打量,还担心有不稳妥的地方。这证明了古代女性对待妆容梳理的重视。彼时,旧式女性对妆容梳理的重视衍生出一种需求,渐渐产生了专为女性“梳头盘发”的这样一种职业。
史料记载,旧时女子想以梳头为职业,门槛还真不低。《清稗类钞》里就记载:“以梳髻为职务,业此者之年龄,大率为二三十,虽来自田间,而面目白皙、体态轻盈,赤足拖鞋,身着薯莨衣裤。其出也,手中往往持伞,为蔽日御雨之用。”你看,对梳头女,有着年纪、相貌、肤色、体态气质和衣着模样等诸多隐性要求,似乎只有这样的审美才能让主顾相信她们能梳出漂亮的发型。不过,那时的梳头女所擅长的,可不仅限于麻花辫,而是专注于梳盘各式发髻。
五四运动之后,年轻人深受影响,麻花辫日益成为青春、纯情的新时代审美象征。今天,我们可以从民国时期的旧时照片和一众影视作品中欣赏到麻花辫的简约与繁复、朴素与惊艳,那种在编织中的千变万化、灵动飞扬,将女性对发型之美的简约追求发挥到了某种极致。
历数女人对于麻花辫的痴迷,不仅仅是在民国,更不仅仅是在中国,异域的麻花辫同样美轮美奂,甚至更加肆意和奔放。从各个时期、各式各样的麻花辫里,我们看得见女性更具独立的自我意识以及审美的多样变迁,看得见人们对美的追求不再拘泥。在各种大胆演变的、张扬与婉约并存的麻花辫里,女性对自由和美丽的追求,一如春天的花朵,恣意生长,绚烂绽放。
写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触及一段黑亮亮的温柔长发,轻轻拢起,再轻轻分股,缓缓交织、慢慢编织,任时光从指缝流淌,最后编出长长的麻花辫,再用黑色的皮筋轻柔散漫地捆扎……若此时恰有一束阳光照进来,万千想象旋即铺陈开来,那是麻花辫里藏着的无限柔美与蓬勃、清雅与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