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胜艳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们的教育异常严厉,他的威严由此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里,感觉他就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打击到他。
转折是从今年5月1日开始的,母亲脑溢血住院,在ICU病房待了二十几天。
护士说,父亲每次进去看母亲,出来时都老泪纵横,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听说他落泪。
表妹从别人嘴里知道我母亲生病了,打电话问我父亲具体情况,那时,他刚好来我家吃饭,刚进门就接到了表妹的电话,只见他颤抖着嘴唇,虽不言语,但已经泪流满面。我赶紧接过电话,一边和表妹交谈一边担心地看着父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落泪。
那段时间,我们天天跑医院,我觉得医院是生老病死最为浓缩的地方:生的喜悦,老的无助,病的疼痛,死的无常,常常折磨着人们的心扉。
有人说,人不是慢慢生病的,而是一下子突然从一个健康、有活力的人躺到了病床上,浑身插着各种管子,周围各种仪器滴滴作响,可能这就是俗话说的“病来如山倒”。
不知不觉中,母亲生病住院已经半年了,大男子主义了半生的父亲终于学会了照顾人。
每天早上7点,他都会准时起来给母亲做早饭,南瓜稀饭、白水蛋……往往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才来得及烧一壶开水给自己泡茶。
他70岁的人了,以前头发稀疏,长了些白发,这么多年来都是母亲给他染发,使他一直神采奕奕。自从母亲生病后,他的头发就不再打理,现在一眼看去,已经找不出黑发了,只有白茫茫一片。
我在病床边抚摸着母亲的手逗她开心:“老爸跟你结婚几十年了,煮过几次早饭给你吃?”她说没得几回。
我又逗她:“你病了这一场,还让老爸变‘贤惠’了。”母亲不说话了,我感觉她是这样想的:脑溢血导致的半身不遂和引起的疼痛让她觉得难受,拖累了我们更让她觉得难受。她一辈子都习惯了付出,习惯了替别人考虑,总不忍心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
父亲开解她,叫她什么都不要去想:“现在生活这么好,应该好好活着。”
母亲出院回到家后,父亲一直对她悉心照料,中午吃过饭,如果出太阳,父亲和保姆会推着轮椅带母亲去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有时,他会躲到一边去抽烟,怕呛到母亲。
晚上吃过饭,父亲隔一会儿就给母亲喂药。他现在动作也慢了,拿出几种药来,放到一张厚一点的纸里,再把纸叠好,用锤子轻轻敲打,他连敲打的动作也是慢慢的,直到把药打成粉末,然后放到碗里加点热水,化开了给母亲吃。
等到给母亲洗了脚,他就和保姆一起把她搬到床上去,垫好三角枕,盖好被子,笑着跟她说说话,然后他才去洗漱。晚上他起夜,也会去母亲房间看看,帮忙给她盖盖被子。
母亲需要人帮忙时,她会拿起床上的一根小棍子,敲打床边的一个纸箱子,声音刚好可以让隔壁房间的父亲听到,他会立即起来给她接屎尿或者挠痒痒,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从这些日常的生活细节中,我看到了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感情,虽然吵架吵了几十年,但是现在他们谁也离不开谁。我觉得,如果以后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或者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个可能都不会再笑了。
都说夫妻是前世的缘分,他们前世一定就有牵绊,今生又走到了一起;我想如果有来生的话,他们应该还会在一起吧。
我想到这里,笑了笑,觉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