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娟

阅秋

秋的到来并不总是和缓的，前些天，秋雨交织烈日，以金石之力催生出漫山遍野的金黄与火红，高光之美映亮了人们的眼眸。

但古今文人写秋，多会沉溺于哈姆莱特式的高贵和忧郁，欧阳修更是在《秋声赋》里大写秋的悲切寂寥。小孩是不懂这些的，自从冰心把小桔灯写进书里后，坝子里的孩子们就喜欢提着萤火虫般的小桔灯，星星点点闪在薄雾中，摇啊摇，田野上飘满酸酸甜甜的味道。

少年时，走进花季雨季的青春轨道，纷乱的心随着旱冰场、卡啦0k厅、录像厅的诞生……如野马奔驰。那时的恋爱只能靠传呼机，男孩女孩们痴等在秋雨里的公用电话旁，接通后的欢笑一扫万般烦恼。那种心跳的感觉，远胜如今收到秋天里的第一杯奶茶，此时，秋是一个让初恋实现愿望的剧场。

我常在书里读秋，远眺南疆的胡杨、昆仑的明月、高原的蓝天。我对男友说：“我们一定要到处走走，看看各地不一样的秋。”

可我们老是背对背出差，石油人的工作大抵如此，没想到有一年的七夕，会在瀼渡码头相遇。我们在船上牵着手，笑看青山叠嶂，江水波澜，渔火点点，秋天的爱情啊，真的好像童话，总是朝着心之所向前行，伴牛郎织女星一生一世闪亮。

炙阳

三峡的秋天，是一泓清澈多情的江水，倒映着满山彩霞，美轮美奂的神女峰在红叶中俯视人间。

我爱在秋天乘船至巫山，仰望山上一丛丛火焰似的红叶。如果说米亚罗、光雾山的秋是一场盛大的红叶之宴，那么三峡千山万壑中的红叶与碧波、远行的游船就组成了巫山的梦幻。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只适合一盏茶、一壶酒，安静地听世事诉说着它们纷纷扰扰的百态，尽可能理解每颗向阳的心经受风吹雨打后的蝶变。

秋是登山赏叶的最好季节。回想去年，我跟着巡线的人上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秋。彼时山高坡陡，阳光热烈，树林里的湿气重，闷热难受。我擦着眼镜上的雾，看着前面的红色背影，一步步沿着管沟往上攀爬。

我们汗流浃背，工鞋越来越重。在翻越最后一个近80度的管沟时，队伍里的一位年轻人拉着我跳过沟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爬山去上班，快要走不动时，同行的大姐拉着我继续走，说务必在天黑前翻过山梁回到站上。过了这些年，爬山依然是我的弱项，一旦走得太急，肺像要被撕裂一般疼痛。

眼下，我们在土地庙旁歇了会，仰望峭壁，讨论管道的走势和施工情况。脚下丛林茂密，空气里满满野桂花的香味。艳阳高照，大家兴高采烈地指指划划，好像看见了放喷的火焰在秋的大山里腾空而起，照亮了冬的每片绿叶。

繁霜

秋风送出各种花香。假如林妹妹闻到了，一定会怀念南方的木樨正盛。旅人总在怀旧，哪怕老院里的一丛小黄花都能入梦。秋赋予思念一场夜雨，放任思绪织网，让心反反复复沉浸于一篇旧文或者泛黄的往事。

重庆的秋往往很短暂，很快就会进入漫长的冬天，正如恋爱短、婚姻长，浪漫总要输给柴米油盐，人一旦折腾久了就会忘记曾经有点天真的誓言，心跟着眼睛老花，人失去一目十行的功能。在慢下来的节奏里，一眼一字，更能领略字后的深意。

五十多岁的人渐入深秋，身边同事、朋友的多场退休依次而来，其中不乏交情颇深的朋友。鲜花蛋糕是对往昔的告别，流淌的岁月把青春、懵懂、失落全部带远。烛光摇曳，她们的泪光让秋变得丰富。

秋这个季节，积累了三季厚韵，在走马灯式的四季轮回里，独具浪漫从容、高远深邃、清冷中不乏暖光的特点。我收拾完办公室和家里的书籍杂物，把每个柜子、桌子擦拭得干净光滑，仿佛在万州的几十年，只是蜻蜓掠过湖面后恢复的了无痕迹。

我爱着秋的意味深长又惆怅不已，繁霜渐降，但想着没有秋的酝酿何来春的繁花，便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