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析灿

和他的诗画一样，王维应该被装裱起来，挂到墙上去。出生于盛唐五大门阀之一太原王氏的王维，妙年白洁，风姿玉美，精音律、善书法，还坐上了“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他过于出类拔萃，令人望而兴叹。

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写道：“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中怎么能有画？摩诘是这样下笔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意象并列，时空凝固，王维只用寥寥数语，就把他之所见定格在纸上而成无形的画。这需要极其敏锐的直觉，他的生花妙笔才能绕开时间上的叙事，跨越语言文字中枢，让静态空间像子弹一样精准地击中我们的视觉中枢。

亦官亦隐的王维，在出世和入世中游刃有余，他真正做到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的诗句不似李杜那般奔放盎然、沉郁顿挫，我在其中读不出丝毫情绪波澜。面对如此完美的艺术和高深的境界，愚钝如我只能想象着缥缈的空山。

科举制度的逐渐完善，让大唐帝国的学子们都想在政治上一展宏图。开元三年，十四岁的王维就前往长安求仕。他的抱负与开元盛世下的众多读书人并无二致，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年少成名的王维在开元九年进士及第，当上了京官太乐丞。但好景不长，很快他就因为黄狮子舞事件被贬官。

十几年后，王维向宰相张九龄写诗明志，官拜右拾遗。不久张九龄又被李林甫罗织罪名，贬至荆州，王维自然也难逃波及。从此，他开始向田园山水靠拢，这本来也是人淡如菊的他所追求的生活。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那些极具禅意的诗句，大多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创造出来的。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在异乡思念家人时，少年王维已经跳出自己的情感世界，想到了家人同样在受相思之苦，他是成熟且温柔的。妻子难产去世，他没有写诗作留念，却在此后再未续弦，三十年孤居一室。克制，冷静，原来这就是王维不易被人察觉的深情。

他也会为仕途坎坷而苦恼，也依然热爱这人世间，他选择了寄情于山水，豁达于禅理。终于，我看到了静淌的山泉下，暗流涌动，无声的落花里，万千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