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石油报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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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广龙石油诗

(组诗之二)

□第广龙

元城乡高沟门

我在元城乡一个叫高沟门的山坡下

守着一口破箱子

以及一口又一口油井

度过了三年的光阴,

每天我都要抬油管,抬铁疙瘩

站在井口上,井里头冒出的原油

浇淋到我的头上、身上

我也不躲闪一下,也不能躲闪

井架像我的兄弟,也不躲闪

元城乡只有一家商店

有时,娶亲的唢呐和毛驴

经过井队的院子,我跑出去看热闹

看着新媳妇的盖头远去

才回到活动房里,睡觉

隔上几个月,我请假出山

逛逛县城,也就是在街上走走

吃碗面,就往回赶

县城北街的一家书店

我也去过,但只买过一次书

书名我已经记不起了

回元城乡,要从华池月落镇转车

那时没有班车,过来一辆车,就挥手挡

如果停下,给司机两块钱

就能爬上车大槽,在土路上颠簸

就能心里高兴着,灰头土脸回到野外队了

冬天出门受罪,刮风,下雪,挡车难

我拣些柴草,在路口生一堆火

伸手烤火,不停跺脚

山头上,山沟里,种庄稼一样

种满采油树

我也就离开元城乡高沟门了

这里,成了一个油田

很大的油田,这里

与我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有一次,我想起元城乡高沟门

可笑的是,我想起的

竟然是井队院子外,那一堆煤灰

那堆煤灰还在吗?

这场风

这场风,在茫茫的世上

还要刮多久,才能露出

你脸上的沟壑,才能露出

几十年前的,弯曲的背影

草甸子上的脚窝,到今天还是实的

也是硬的,通向旷野上

高高隆起的云层

再瘦小的卡钳,只要被一双粗糙的手掌推动

就能咬紧三叠系的棱角

就不再松开

半夜了,压低的咳嗽声

点亮了钻塔上的灯

显影着,井场上的泥泞

这场风,没有停

风里夹带着雪,卷起

冻伤的羊皮袄,发抖的洗脸盆

遥望故乡的眼睛,有些模糊

揉一揉,再揉一揉

心里头,猛然一紧

结冰的馒头,在怀里

暖热了一半,另一半

和着石油的指纹咽下,在胃里

继续解冻,却生发出

搬动大地的能量

这场风还在刮

行进在从未中断的路上

是更多的铝盔和杠杠服

更多的红工装

一起汇入了,又一个平凡的黎明

出发的行囊

许多年前,就有这样的队伍

为了减轻重量,把故乡留在身后

把老母亲,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和身后的道路,也一并留下

即使这样,扛在肩上的,几乎是半个中国

负重的队伍,超重的队伍

和牛车,和解放牌卡车一起

和铁架子,钻杆一起

和自己的肉身一起

行进着,向着荒原的深处

这样的队伍,不是旅行者

也不是探险的勇士

却把单薄的身子,投进荒凉之地

投进暴风雪,投进漫长的黑夜

这样的队伍,走着又停下

省略了许多,忽略了许多

经过的地方,不光站起了钻塔和采油树

不光留下了粗粝的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队伍

在延长,在加入

更多的身影,更多的热血

成为其中的一员,记忆有黑白的

也有彩色的,回望亲人的眼神

没有变,延续着的梦想

背负着的责任,也是一样的

露天作业的人

能说出,风的自由

经过流汗的发梢

能听到,日出日落

隆隆的声响

能看到流星雨

看到壮观的星空,压下来

那么低,到钻塔的顶端

停下了,帐篷一样撑开……

春天,野花蔓延

没过采油树的脚踝

牛羊和云朵结伴

过去了,又过来了

远方,地平线有时是一条直线

有时是弯曲的

也有暴风雪的袭扰

跌倒在夜半的路上,爬起来

继续向灯光的营地进发

也有酷热的天气

在头顶升起大团的蒸汽

和井场的烟缕汇合

也有成群的蚊虫

在胳膊上叮出,一排星座般的图案

在活动板房的灯下

也有想家的寂寞

也有远离城市的孤独

一个人坐在树下

身边的狗,那么安静……

这些钻探石油的人

这些面孔新鲜的人,在野外

在天亮和天黑之间,牧羊人那样转场

从一个区块,到另一个区块

劳动的场面是宏大的,激烈的

劳动之余,想法都很小

一张袖珍照那么小,一封信那么小

一碗冒着热气的饭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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