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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放歌自逍遥

□沈军

我五音不全,并不妨碍我有一个天生好嗓子的师兄。

我师兄是“二呆”的徒弟。“二呆”是1990年秋我在井队实习时的钻工师父。不管是在钻台还是食堂,无论是在营区还是澡堂子,甚至上厕所,只要瞥见黑黢黢的“二呆”,他老远就笑眯眯喊“师父”。

我实习时只听师兄唱过三次歌。一次是师兄过生日,一次是队上搞迎春晚会,一次是师兄拿到成人脱产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钻井大队慰问那次,师兄没唱歌而是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我对师兄的崇拜仰慕如滔滔江水,一直使劲鼓掌,拍得双手在起钻掀钻杆时都疼。

次年7月,我实习期满,恰好师兄也要上学报到了。

读书时成绩名列前茅的师兄,来自川东一个县城,跟“二呆”一样,一分之差高考落第。石油技校毕业后到井队,别人抽烟喝酒打牌,他却成天抱着书本,两年后,终于梦想成真,跨进四川音乐学院的大门。

一前一后,我们告别了“二呆”。

师兄在省城深造,我在钻塔下做梦。

那时没有手机,传呼机都稀奇,人与人靠书信联系。一来走得匆忙,二来井队常年搬家,后来我和师兄音讯杳无。

三年后,我们在一个叫云台的小镇不期而遇。

那是一个彩霞满天的周日黄昏,我喝了二两老白干,从矿部大院大门斜对面的小酒馆晕乎乎出来。那时我刚从井队调到矿部,用打大钳掀钻杆的手来写稿子扛摄像机,成了别人艳羡的“记者”。

晚霞橘黄的光,柔软地包裹住远山、村庄、田园,周围的青砖黑瓦,眼前稀落的人群,围墙边苍劲的黄葛树,有些迷蒙有些寥落有些虚幻。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经记住了你的笑容……”钻进校门,轻飘飘爬上四楼,歌声是走廊尽头传出来的。对了,当年我上学时,那间屋子就是音乐教室。

门开着,露出日光灯雪白的光。

晚霞最后的一抹橘黄悄然隐去。

一个帅气的身影背对黑板面朝着空荡荡的教室,一边弹脚踏风琴一边唱:“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我至今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再见师兄的心情。

惊喜?意外?奇怪?我把师兄拽去小酒馆,用老板仅剩的半碟花生一根黄瓜二两烧腊下了一斤枸杞酒。然后,师兄把我重新逮回教室,坐在琴凳上,继续唱《追梦人》。

喝酒的时候,师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说话,解衣扣挽袖子,一副井队“风范”。

然而弹起风琴唱起歌,气定神闲身心投入俨然变成了为人师表的模样。

那时,矿部机关刚从云台搬大石坝,说是重庆主城,其实是一片水田藕塘。

无非从一个乡坝换成另一个乡坝。师兄留守子弟校,我蹲守协调组,彼此自嘲宽心。

除了重逢那晚喝过酒,师兄从此好说歹说滴酒不沾。

有时吹着风,有时淋着雨,我每天都出现在教室里。

有时发着呆,有时写稿子,我每天都沉浸在师兄的歌声里。

逍遥自在,我们在那个叫云台的小镇,一晃过去了两年。

直到有一天,大石坝召唤。临走前一晚,我又把师兄拽去小酒馆,这一次师兄没有推杯,我们喝了一斤枸杞酒。扑爬跟斗,师兄把我逮回教室,一把掀开脚踏风琴上的布:“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经记住了你的笑容……”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多年后偶然看到这句话,刺得我心头猛然一痛。总以为来日方长有大把大把青春挥霍,殊不知时光若水一去不返,从来都不会为谁停留。

多年后制作“百年川东气田”系列纪录片,我在云台拍了一整天。

彩霞满天的黄昏,橘黄的光柔软地包裹着这个曾经喧闹的小镇。

矿部大院破落而杂草丛生,大门斜对的小酒馆,风吹雨打不见踪迹。

子弟校门口挂着云台镇学校的牌子,有些穿越有些停滞有些迷乱。

钻进校门径直爬上四楼,走廊的尽头是当年我上学时的音乐教室。

我分明看见师兄弹着脚踏风琴,我分明听见师兄唱着歌:“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晚霞悄然隐去了最后的一抹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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