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帆

·火锅·

从长安到锦官城

骑毛驴，大概得走几年

如果是蹇驴，在到达剑门前

要多次经历细雨

最后一定会从长啸，长嘶

直到长眠

蜀道曾难倒李太白

但是现在换成一条白色的长龙

穿洞，穿洞，穿洞

鄠邑，城固，汉中

广元，绵阳，德阳，新都

一个个地名飘过，然后

豁然开朗，碧野千里

好像诸葛孔明摇着鹅毛扇

迎面而来

好像老杜浣花溪畔的白鸥

在翩翩盘旋

接着画面换成沸腾的麻辣火锅

服务员的面色白净，频频颔首

面对一群剽悍的西北来客

他们说，锦官城早就成为睡醒的兔子

而我知道长安还是厚重的老龟

但这里的人却慢到宽窄巷子的节奏里

仅仅这一点，就让我羡慕不已

·猫·

成都街头，玻璃橱窗

一只大黄猫兀立在圆柱上，像头兽

它的毛发有些凌乱，目光一直

望向天空，顺着它的方向

我看到高过楼顶的云，翻滚着白浪

早晨的阳光给它镀上银色的光芒

我站在猫的对面，试图和它

交流，但得不到丝毫回应

它已厌倦了路人，甚至有些不屑

像一尊思想者雕像

从成都到了重庆

一再想起它的忧郁和傲慢

一只敢于睥睨人的小动物

三十年前，我曾来过这座城市

现在全然陌生

桌上沸腾的锅里，不断投进鱼

它们有的来自嘉陵江，有的来自

长江，也许我已来不及恶补

需要吃多少鱼

才能和那只大猫

平等交流

·吃 酒·

只是在行进的汽车中

隔窗瞥了一眼，嘉陵江

比我三十年前看见的消瘦许多

这是时代美学

车上的男人都在热议，重庆女孩

个头儿不高，皮肤白净

短发，短裤，赤脚趿着拖鞋

只有我知道，她们吵架时爆竹一样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辣

从大坪石油路一号到解放碑

到朝天门，再到两路口

长江和嘉陵江相遇

我曾从北方来到南方

一尾鱼从黄河游入长江

记忆超过七秒，现在还能想起

江边的幺妹儿

从那时，学会一个人来到江边

看一艘游轮鸣着长笛，远远地

游进朝日，或夕阳

也是从那个时候，学会在校园门口的

小馆吃酒，对，吃酒！

就像现在，有一碟油炸花生

一碟涪陵榨菜可吃

也有酒

不用说，怀旧是在变老

但又能怎样

何况只是路过

何况只有一宿

·圣灯山·

一路上，细雨不断敲打车窗

高大的桉树，繁盛的榕树

滚向身后，我能认识的

还有棕榈，和翠竹

隆昌的牌坊，自贡的盐

我抚摸过，我食之以舌尖

圣灯山的灯火，又点亮一遍

火井镇的圣火，火种不灭

我以泉洗面，一颗素心

不远万里

寻火，寻找一个遥远时代的

信仰和踪迹

磨溪，相国寺，龙王庙

石炭，震旦，寒武

恐龙的叫声依稀可闻

下一个纪元，将成为怎样的化石

一路上，滑过的地名

不断打疼我

眉山，邛崃

江上的小舟，当街的垆

余生何处可寄

再没有文君，岂敢称相如

不要抱怨，弦有误

君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