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丽丽

下雨了。外面灰蒙蒙白茫茫的，仿佛蒸腾在一片雾气中，像极了苏童笔下《祖母的季节》里的雨。

母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染了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雨铺天盖地下着的时候，母亲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握着汤匙一边搅拌，一边时不时望向窗外。忙完后，母亲用毛巾擦了手，走进房间拿出手机坐到沙发上。母亲的头低低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已经布满皱纹的手笨拙地划拉着手机，眼里的信息不知不觉就从口里流了出来。我认真听了听，是另外两个城市的天气情况。

两座城市，一个是哥哥的居住地，另一个是妹妹的所在地。

老了后的母亲在家常事务上依旧麻利，但在电子产品上操作的笨拙常常让她感叹自己跟不上时代了。母亲常常不小心划拉划拉屏幕就把手机设成了飞行模式。母亲也会被网络里推送的内容吓得睡不着觉，分辨不出真假让她云里雾里。母亲也常常为找不到广场舞的视频跑过来问我“怎么又找不着了”，一脸无奈，像个摸不着北的孩子。但母亲却有一样是只教了一次就学会了的，那就是如何在手机里看各个城市的天气预报。

也许是因为雨天，我才突然留意到了母亲的这个举动，其实这是多年前她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十多年前，我不听母亲劝告，自己填报了最南方海岛的大学志愿。求学路上，需坐车渡船方可抵达学校。后来听家人说，我在岛上上学的几年，向来不爱看电视的母亲，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收看天气预报，只为了知晓我所在城市下不下雨，天气如何，温度多少。母亲后来对我说，每逢我启程上学，她的心就揪得紧紧的，她无数次担心需要乘船的我会不会在途中遇到风暴，无数次看到关于海啸、台风的信息就担心我会不会在岛上遭遇这样那样的危险。

我不知道母亲如何在年复一年的天气预报里猜想我在岛上的求学生活。正如我也不知道，母亲每日坚持不懈地切换城市看哥哥妹妹的孩子所在地方的天气预报能知晓多少。母亲很少给哥哥、妹妹打电话，甚至连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我，如没有紧要事情，都不会打扰。她对孩子的关心都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只是在手机天气预报里拼凑孩子们的生活，仿佛他们所在的城市天气晴朗，她的孩子们便安好。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是母亲爱的触角，它轻轻柔柔、无声无息，却是足够我们一辈子在各自的城市好好生活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