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
2000年的夏天,我和父亲提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袋,经过九眼桥,沿着南河踏进校门,一条幽静笔直的大路出现在眼前。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像伞一样遮盖住七月的骄阳,只偶尔洒下星星点点跳跃的光。路的两边是错落有致的园林和古色古香的楼宇,路的尽头是一个开满荷花的池塘,一座六角飞檐的亭子立于水中央。我为眼前这肃穆之美而震撼。
这是从张之洞、王闿运“通经学古课蜀士”的尊经书院、从引进西学急先锋的四川中西学堂走来的四川大学。然而,这不是我最初对大学的懵懂想象。我以为大学在很远的地方,像从小听父亲描绘的江湖一样远。
高中的某一天,他到县城学校来告诉我,他去了成都九眼桥边一所大学。“学校特别漂亮,学生特别有礼貌,问个路一直带着我走,热情得很。”就这么一句话,我的大学之路便由坐火车变成了坐汽车。江湖很远,成都很近,从家乡到成都,没有铁路。我与成都真正的相遇,便是从九眼桥边开始的,此后便是半生相许。
九眼桥边不止有比北大长两岁的川大,还有唐代才女薛涛的纪念地——望江公园。公园翠竹万竿,蒙文通开创在望江公园竹林茶铺上课的传统,成为后世川大学子们向往的历史佳话。公园里还有一座与薛涛同样传奇的仅有半副对联的望江楼。“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望江楼前九眼桥下,这条江便来自杜甫吟咏的“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西岭雪,它流经李冰父子开凿的都江堰,曾在浣花溪边涤荡出薛涛的彩笺,映照出万古长青的锦江春色。
车水马龙的九眼桥,承载的不只是文人书香,还有人间烟火。九眼桥以西、合江亭以东,马可·波罗笔下的安顺廊桥焕然一新,笙歌曼曼,一如千年之前的繁华盛景。滨江路一带,或者是街边火锅沸腾翻滚,客伙们端起酒杯,煮下“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的历史传说。这时的九眼桥,是成都夜场的明珠。而兰桂坊的隔壁,是元明清三代川酒老烧坊——水井坊,二者一墙之隔,两种天地,这既是造物的规律,也是历史的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