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岚
我说的沙海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站在无边的沙海,人渺如一粒沙。
高大的尤尼莫克车颠簸、起伏,沙海如巨浪涌来。惊叫声一次次砸在窄小的空间,落下来悬在车厢壁间,又回荡在耳际。心悬起,又跌落起伏,像车窗外连绵的沙丘。坐在前排并无抓手的地方,双手下意识地抓紧安全带,心一次次悬起,再落下,人并不如一粒沙安稳。瞬间悬空,被无由的恐惧包围。
心情在瞬间转换,诸般滋味在心头掠过。既无从掌控,索性豁出去了,任身体随车子上下起伏、跌宕。像沙一样飞扬,无所不在。
沙漠车冲上陡坡,到新的高点了,旋即又俯冲下七十度的陡坡。拎起的心要碎裂成瓣了,列帛般,听得见尖叫的声音摔成碎片。不由地紧紧攥住同坐人的手,之前的陌生、矜持,此刻被同舟共济的患难替代,心底生出几分亲近。
从车上下来,看着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海,起伏的沙浪一丘连一丘。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时间好像静止了。不知道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欢呼,顿时每个人又激动起来,每一个“啊”字,尾音都高高扬起,最后被风带到更远的地方,一同扬起的还有抓在掌心中的流沙。
大沙漠坦坦荡荡,一眼就能看到底,沙里还是沙。沙随风飞扬,脸上、发肤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细沙。站在高高的沙梁上远眺,不一会就像自由落体的沙,欢呼、奔跑,随风四处滚落飞扬。鞋子里灌进沙子了,就脱了鞋,光着脚来来回回地走。在沙漠里跑动是耗费体力的,每跑一下,脚就深陷进去,像有旋涡绊住,人竟被细腻和温柔包围了。此时的塔克拉玛干像世间最温柔的女子,极尽细腻柔曼的抚慰。
有人来回走动、躺卧。有人抱着头从高高的沙脊上滚下来,像沙一样飞扬,须臾到底,痛快又舒畅。一次又一次,欢乐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中飞扬。把身体放平,仰面躺着,人与沙漠肌肤相亲,一时间天地间有我可,天地间无我亦可。诸般念头在脑海纷呈,不如就做一粒沙吧,随着风行走,忘情忘念。
沉溺在大沙海,孩子一样欢乐。捧着沙子,把腿埋进沙堆,把身体埋进沙堆,再做一回孩子,率真任性,像沙一样自在飞扬。
体验过沙漠车在沙梁上颠簸的恐惧,放眼茫茫无际的大沙漠,心里更多几分敬畏。人站在沙漠上,即使什么也不做,身上脸上发丝耳孔嘴里都充满细沙,细沙无处不在。作业区的员工称之为“七窍流沙”,实不虚言。可以想象沙尘暴袭来,昏天黑地,黄沙侵面的凶猛。在没有一棵生命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活着就是奇迹,遑论修路、钻井、勘探开发。
白天烈日当空,地表温度高达六七十摄氏度,脚底黄沙滚烫。身临其中能感受到大自然的残酷,生命的脆弱,被称为“死亡之海”,一度是生命的禁区。石油人深入沙漠腹地,顶着烈日和极寒天气,推平沙丘,修路造林,钻探沙海荒漠,挑战生存极限,实为艰难和不易。
在茫茫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你只要看一看荒漠里耸立的石油井架,看一看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大油气田,就会懂得什么是战天斗地。
还是在茫茫沙海,曾经是不毛之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如今长出青葱的植物,梭梭、沙拐枣、红柳、锦鸡儿、盐地碱蓬、锦蓟儿、大叶补血草、丝棉小乔木、沙打旺,植物们长得青葱茂盛。
据沙漠植物园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常青介绍,他们已经培育出200多种植物在此扎根生长。沙漠植物园每一株植物都自带光芒。它们是石油人亲密的伙伴。孤寂、困乏、倦怠了,到这里走一走,眼前就豁亮了。这一株植物和另一株植物,它们像彼此散落在人间的亲人,在这里扎根团聚,抵御酷热、寒冷和风沙。
黄花矶松黄色的花,明晃晃的。“它的花,可以当干花插在瓶中不枯不败,插一束在办公室,好像把阳光领回来。”作业区的同事说。
风吹散又聚拢。散是一粒沙,聚是大沙海。一个个石油人如一粒粒沙,从五湖四海聚拢来,聚沙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