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军
清明后,先雨,后晴,接连大太阳。眼看要到谷雨,黄桷树才有了泛黄的迹象。
身为“非土著”重庆人,爬坡上坎三十年,我一直固执认为,初夏,也就是每年的五月,是重庆最美的季节。彼时,黄桷树一年的叶子落尽了,新的树苞发芽了长开了,淡绿、黄绿、嫩绿、杏绿、浓绿、深绿、墨绿,一天一个样,满目青翠,绿得醉人。
这个四月,我第一次发现了重庆的另一种美。
和眨眼变绿不同,守着黄桷树叶变黄,得有耐心,得天晴,得落雨。一树一树的叶子,从嫩黄、明黄、浅黄、深黄到橘黄、姜黄、土黄、金黄,风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不分白天,也不管黑夜,有时簇拥,有时抚慰,有时甚至拉拉扯扯,让城市下一场纷扬飘洒的“树叶雨”。
郁郁葱葱,一岁一枯荣。黄桷树叶枯黄的色彩,明亮而欢快,给四月的重庆添了一抹倔强的底色。即便,这底色是别离,是消散,是一去不返,黄桷树依然不嗔不喜,不声不响,一副从容、自在、淡定的姿态。
一地枯黄带来的,也并不尽是诗情画意。
若是遭遇狂风暴雨,满城的黄桷树叶,必然被施了魔法,一夜间消失殆尽。若是接连晴天或是阴天,簌簌飘零的叶子,则像奔流的江水,连绵不绝。
而这个四月,气温罕见攀升。人们行色匆匆,少有闲心顾及眼前的景致。“唰唰唰”,环卫工人清扫不停,树叶变成淘气的孩子,前脚干净了,后脚又一地。大街上,身穿橙黄色马甲的身影,从早到黑都在忙碌,他们是重庆的另一道风景。
也并不怨尤叶子。
红旗河沟,一片开阔的人行道上,长着一排黄桷树,高大苍劲,枝繁叶茂,片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挥着双手,追赶叶子,边跑边跳,又说又笑。
黄昏的夕阳,穿过楼宇的空隙,斜斜铺满街头。
空中飞舞的叶子,披上一层橘黄的光。“咯咯咯”,小女孩抓住一片“闪光”的叶子,飞快跑到一个拿着扫帚的大人面前:“我又抓到啦。”等不及大人伸手,小女孩将叶子丢进路边的垃圾篓,又挥着小手跑了……
那一刻,蓝牙耳机里,响起一首歌:
“我心中有一群人,
辛勤地耕田,
那是为了种生活……
满足的田埂上,
田中一片片金黄,
我记得永远记得……”
曾听乡下老人说,黄桷树落叶跟栽种的季节有关。哪个月栽的,次年同一月落叶,俗称换叶子。有没有科学依据,待考证。也许是巧合,也许重庆的黄桷树都是四月种下的。
我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画面,久久不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