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懿

时至今日，我常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不大的教室，老师在台上讲着意识流小说的特点。PPT有些亮，上面正是马赛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选段。一口贝壳状的“小玛德琳”，带着浮沫的茶水，开启了记忆的闸门。

这也是普鲁斯特效应的由来。

我推着行李箱走出车站，雨很小，轻轻柔柔地落在发顶，落在额头，鼻尖是潮湿的气味。出租车在路上飞驰，两旁暖黄的灯光飞速退去，随着车窗上的雨滴流动，拉出线条和光晕，像王家卫电影中的画面。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清明节前的雨，总让我想起这一句。

在川北上学的那几年，每当这个时节，也总是下不尽的雨。

春雨绵绵的，静静的，很难注意到它的到来或离去。这是一年四季中最温润的雨了，我和室友常常会在这时撑着伞去打包一份热热的鱼粉，找一部电影，就着先将碗里的汤喝个干净，胃先暖起来，然后在全身蔓延开来。很简单的快乐。

印象深刻的也不尽是春雨。

混合着雨水气味的，镌刻在记忆中的，还有香樟树的味道。满地香樟的果实，踩上去就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香樟的气味就会伴着声响炸裂开来。夏日的雨也如同香樟气味一样来得猛烈无比，倾盆而下，却是酷暑难耐时的救命稻草。

很喜欢晚上一个人在操场散步。

操场上的灯是暖黄色的，不算亮，有几盏，也能照得透彻。有夜跑的同学，也有打羽毛球的，地上是跃动的人影，远远地能看见朝阳楼的白色灯光。有天晚上，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停电了，整个学校，没有一丝灯光，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偌大的校园好像也在那一瞬间安静，而我转过弯，看见一轮皎洁的圆月。

那晚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圆、那么亮的月亮了。它在黑暗寂静的瞬间照亮了尘世，它和人隔得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操场门口有棵树，我以为我会一直保存着它的照片，最后我还是把它从我的手机相册中删除了。老师讲《追忆似水年华》时，在那节课，老师读完那个选段后，我的回忆也蜂拥而出，童年夏天道路两旁的黄桷树，清晨的花坛，一朵微微湿润的月季，一幕幕从我眼前闪过，就像跑马灯……

此时此景的气味、声音作为媒介送我回到彼时彼刻。

那么，我会想起什么呢？是香樟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味？是隔着湖隐隐约约的歌声？是停电夜晚的片刻安静？还是更多别的碎片……

灯火阑珊，万籁俱寂。

我听见了下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