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

小老太是我妈，自从进入更年期她每天重复唠叨的话就与日俱增，和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有得一拼。

她的外号由此得来。

只要一回家，她就开始像唐僧一样念经：“满鞋柜的鞋子你花多少冤枉钱买的，光好看不中用，才穿几次啊鞋底就跳胶了，想当年啊我穿解放鞋那会……”从鞋子扯上小时候放牛割草，忆苦思甜半个小时。一回也就算了，隔天再次看到鞋子，小老太又会重复同样的话。

“过马路要小心，先看左边车辆再看右边，绿灯亮了再走。”这是我出门，她必说的口头禅。

“妈，我都是成年人了，你怎么还当我是个小孩。”我曾经反抗，但反抗无效。一句“在父母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就把我所有的话挡回去了。

小老太既抠门又大方。为了能买上便宜两角一斤的土豆，她拉着我跑遍整个菜市场。她经常将水果、饭菜端给楼下的五保户吴奶奶。看到流浪的猫猫狗狗，她会把刚买的猪肝煮熟切碎喂它们。

我曾怀疑小老太是钢铁铸就的，每顿能吃两碗饭，没怎么看她生过什么病，就算有点感冒，几颗药就搞定了。小老太“力大无穷”，小区一停水，找根扁担挑着两个铁桶到后山井里挑水，我曾试着挑过一次，肩膀上勒出几条血痕就再也不去了。小老太挑水还哼着歌，轻松自如。

小老太成天乐呵呵的。总是人未到而声先到，老爸曾经形容她的笑声几里之外都能听得见。我怀疑她的笑点低于常人，一点稍微趣味的话语，都能逗得她乐翻天。她本身也是个笑点，因为她总能搞出些乌龙事件。比如，我对正在厨房做菜的她说“想吃鱼香肉丝”，她能答：“丝袜放在左边柜子里。”小老太小的时候，家里穷，生了病没能及时送去医院，导致右边耳朵听力下降，即便有人站在身后说话，她也听不清楚。

这么一个集啰嗦、抠门、乐观于一体的小老太，在爸爸因病去世那天突然病倒了。

原来她也是血肉之躯，医生说她患的是抑郁症和甲亢。从此，她的身体便虚弱得像个孩子，天气一变就隔三岔五感冒发烧。有时周末我没回家，她会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果。”我每次乘火车到家都是深夜一点过，可无论严寒酷暑，她始终坚持到大门口等着。我发现她逐渐喜欢黏着我了，到哪儿都要跟着。家中无论大小事，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征询我的意见，再做决定。

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小老太也会变成个“老小孩”：“楼下的吴奶奶痴呆了，生活都不能自理，好可怜，我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我安慰：“别担心，一切有我。无论怎样，我都会好好照顾您。”

她笑了：“别总顾着我，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我说：“我的日子里也包括您，我会像小时候您照顾我一样，照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