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利
1965年,18岁的父亲背上背包,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1970年,他转业到第七机械工业部工作,也就是我们口中的“七机部”。1974年,父亲和很多战友一起,再次转职至石油部门,成为一名高唱“我为祖国献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的石油工人。1984年,父亲因身体原因,工作领域从井队转到后勤。从那以后,父亲成了川西北矿区子弟学校里兢兢业业的护校工。这就是父亲这一生的曲线图,在这幅图上,没有波谷与波峰。
父亲是一名优秀的石油工人,在患病前,每年总能获得这样那样的优秀称号。那时候评优没有奖金,但是家中一个小箱子里,父亲的奖状奖章厚厚地堆了许多,当然还有那些印着大红“奖”字的毛巾、搪瓷杯,以及父亲穿在身上的背心。母亲说:“你爸这个人脾气是不好,但是他生病之前,还是很努力地要把你们培养成有用的人,他觉得生儿生女都是一样的。”
有没有出息,没有人可以评判,但至少我想,父亲是高兴的。假如他还能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我想他会说满意,谁知道呢?现在,我只能猜猜了。但我看见过,我成为正式党员那天,他笑着流下眼泪。父亲的感情已经被病魔凝住了,今年已是第二十八个年头。
母亲说:“也许他生病之后,就只顾得上他自己了。”于是他送给母亲的书、他给我和姐姐买的连衣裙还有漂亮的塑料凉鞋,都成了模糊的记忆。记得在乡下的日子,戴着他买给我们的头花,我和姐姐都还算是村里最“港火”的孩子。
他记得他爱的党和国家,记得自己是光荣的石油工人,总喜欢戴着我去延安旅游时给他买回来的红军帽,最喜欢穿的是那套红色工装。也许有一天他会忘掉妻子和女儿的名字,会分不清两个孙女,但是他还会记得什么呢?我想,应该是每年让我给他的墙上换一张新的毛主席像。我也看见了,党的二十大召开那天,父亲早早地叫妈给他打开电视,调到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
父亲的一生就像一场接送,接来什么,送走什么,我们见到的和我们没有见到的往事,在他患病时都凝固到了一起,凝固到无法像他人的父辈一样,从他口中说出,凝住了他所有记忆。但我还是在凝固的感情中动笔写了父亲,在他78岁生日的这天,我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