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然
从诚品书店出来,抬头一望,夜幕已悄然降临。
被台湾当地人称作大陆客的我打算踱踱步,沿着街道走一走,看看这个陌生城市的容貌。这里应该是台北的闹市区,我站在十字路口,选了一条人不是那么多的街道。璀璨灯光下的城市繁华千篇一律,而朴实无华的真实往往藏在看似冷清的路上。
走了一截路,与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耳边飘来的台北口音,并没有完全达到换个地方换个心情的效果,好像不过是在告诉自己,只是换个地方体会孤独。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前看了看,发现前面路口橙黄色的路灯照着一张红色的招牌,上面写着“三代姜丝肉羹汤”,盛着肉羹的锅正冒着些许氤氲人间的烟火热气。此刻此景,美妙直击内心。我停下了脚步,还是先来点台北风味小吃抚慰下自己的胃吧。
这家店铺面积很小,店里只有一张桌子,店外有三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人。我点了卤肉饭、肉羹汤,环顾寻找,发现仅一张桌子还空了两个座位,我询问了这桌的一位老人后,坐了下来。桌对面带着两个孩子的女士,面露了一下难色,然后对我友好地微微一笑。没过一会,一位男士也来到这张桌子前,他稍微有些诧异地看看我,然后挪了凳子也坐下了,这张桌子突然拥挤起来。他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人这么多。”那位女士立马说:“没关系的,人多吃起来会热闹些。” 台湾腔很好听,天然就自带软糯,继而对我再次微微点头一笑。我这才猜到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刚刚男士去点菜了,所以空着座,也怪不得她刚才看我坐下会面露难色。六个人坐一张小桌子的确有些挤,可看看周围,也都满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过这位女士刚刚的一句话,倒真的让我温暖,我颔首一笑对她表示感谢。
“妈咪,这个肉羹汤很好喝。”穿戴像个小公主、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对着这位女士说,奶气的童声很可爱。“好,如果好吃宝贝就多吃点。”女士依然温柔地说话,用汤勺去舀肉羹喂她。不远处似乎有类似体育馆的场所传来举行晚会的声音,“嘿,儿子,等会就去参加比赛。”男士对着戴蓝色鸭舌帽的儿子说,“如果你输了,明天就不要吃饭哟。”“不要这个样子。”女士停下给女儿舀肉羹的手,依然用软糯语气对男士表达了抗议,男士停顿了下,解释道:“我只想跟他开玩笑,培养下他的男子气概。”
“你好,你的卤肉饭和肉羹汤来了,让你久等了。”就在这时,肉羹汤店的老板把我的点餐放到了桌上。台北的肉羹汤勾了芡,带着粘稠的口感,佐料只有香菜却没有小葱,细细的姜丝在羹汤里勾勒出微微的辛辣味道,可惜没有辣椒。正想问老板有没有辣椒,转眼发现桌上放着一小瓶辣椒酱。正抬手,旁边的老人刚好取走了辣椒瓶,往自己的肉羹里加了两勺辣椒,看来他很能吃辣。在台湾这个饮食清淡的地方,他应该不是本地出生的人,看他的岁数,我猜想,他的故乡是不是在内地某些吃辣的省份,如果他很年轻时就离开家乡来到台湾,已是花甲之年的眉眼发梢里有着多少不便言说的故事,那些已经掩埋的过往都通过这轻易不能改变的味觉习惯表达了出来。不知老人看着我像他一样加辣椒的样子,是否也在猜想我这外地客是否来自他的故乡。老人一言不发,吃完自己的餐食后,将钱放在桌上就走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老人和同桌的男士女士不是一家人。
吃完肉羹,我继续向前走,就跟着感觉走,不管东西和南北,台北的街道上,夜里的风也有种闲庭漫步的悠然。当然,时下这份惬意也只属于我,这位不赶时间、不去景点、只想感受当地文化的自由行游客。
路过广场上的露天演唱会,台上唱得很嗨,台下叫得很欢,等我走近,挤进人群,他们却已结束,台上歌手说再见。落幕后的人群散得好快,广场只剩下带着小孩来玩的老人。
又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山堂。站在中山堂的匾下,请一名带着眼镜很斯文的女孩帮我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我拿着在诚品书店里买的一本书,书名叫《我啊,走自己的路》。
走呀走,已从台北街头2017年的端午走到了成都巷尾2023年的雨水节气。